陈栖乐性格冷淡,不喜欢像骑士一样跟着他的徐铭同学,却会很乐意请徐铭喝酸奶。
他们高中毕业那天,徐铭跟陈栖乐拍了唯一的一张合照。
当时徐铭的家境还不算特别好,他爸妈当时正在创业,家里正紧用钱。
他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,以及最新款的价值五百块的山寨版aj球鞋,到学校找陈栖乐拍照。
他说,陈栖乐,你跟我拍照,以后我就不跟着你了。
徐铭有一点不记得陈栖乐说了些什么。只记得陈栖乐当时不太高兴,嘴唇撅起来,漂亮的眼睛跟小猫的眼睛一样又圆润又惹人喜欢。
“你怎么又回来了。”徐铭食指点了点照片上的陈栖乐。
他卑劣的喜欢,他见不得光的欢喜,本来打算一直藏到死,一直藏到棺材里的。可是现在陈栖乐回来了。
徐铭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如果陈栖乐跟金鱼一样就好了,徐铭只需要喂养一点食物,陈栖乐就能一直快乐地待在徐铭身边。
尽管徐铭也读不懂一条金鱼的快乐,但他就是很希望,希望陈栖乐变得跟金鱼一样简单。
雨天就过得特别漫长。徐铭骑着电瓶车,到陈栖乐家楼下转悠。他像是没头苍蝇,在陈栖乐的小区转了三遍。
徐铭没想过能遇到陈栖乐。他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,在保安亭跟保安唠嗑。他递了根烟,跟保安瞎打听。徐铭做事很稳妥,现在家里的生意在镇上做得也大,几乎全镇的人要吃河鲜都要从他家订。
徐铭这些年历练得很多,跟谁都能聊上两句。保安叫任小年,今年三十来岁,刚结婚,还没有孩子,好酒好烟。
徐铭喊了声小年哥,打听到不少关于陈栖乐的消息。陈栖乐是一周前回来的,只有傍晚才会出来走走。陈栖乐看不出来生病了,跟以前一样,不怎么说话,像闷葫芦。
徐铭想,陈栖乐一定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这个世界就算立马毁灭,都跟陈栖乐没有关系。陈栖乐对于这个世界,有他自己的定义,谁也无法融入陈栖乐的世界里。
傍晚五点半左右。徐铭看见陈栖乐撑着一把印着绿色苹果的伞,往小区外走。
陈栖乐瘦了,变高了,脸还是很白净,没有胡子,也不邋遢,穿着很干净的黑色外套和水洗的蓝色牛仔裤。
徐铭跟保安打了声招呼,就骑着电瓶车跟上陈栖乐。
他喊了一声陈栖乐的名字,陈栖乐缓缓地回过头。
徐铭扬起笑脸,跟陈栖乐做自我介绍,他说:“陈栖乐,是我,我是徐铭。你还记不记得我?”
陈栖乐似乎在记忆的尘埃里,很快速地翻找属于徐铭的记忆。
他的眼睛亮了一下,随后却很平静地说: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徐铭并没有太惊讶。陈栖乐总是这样。
陈栖乐自我、自傲,跟大多数人都不合群。有的人会觉得陈栖乐特别酷,有的人会觉得陈栖乐很装,而徐铭是第三种人,觉得陈栖乐很可爱很讨人喜欢。
陈栖乐古怪,而觉得陈栖乐很招人喜欢的徐铭,则更古怪。徐铭甚至也常常不能共情自己,在很多个深夜,他仔细分析完陈栖乐讨人喜欢的点后,唯一列出来能够说服他,竟然只有外貌尚且算得上是上乘这一点。可徐铭不认为自己的喜欢那么肤浅。
徐铭没有跟陈栖乐待得太久。陈栖乐到小卖部拿了今天的晚报,就撑着伞回了小区。陈栖乐的妈妈唐琦女士,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他。
唐琦牵着陈栖乐的手,告诉他:“每天你都得去外面走一走,人不能只待在家里。再健康的人,都会待得发霉的。人是需要人气的,你到外面走一走,就吸了人气,才不会生病。”
陈栖乐没有很想讲话的样子。二十八岁,还牵着妈妈的手走路,像个孩子一样。
保安在保安亭里啧啧两声。那两声跟陈子淮一样,带着轻蔑的语气。
小镇如任小年一样没有走出去的青年,大多数都是当年那一批学习成绩不够好的学生。陈栖乐作为走出去的小镇做题家,当年高考后就被政府的人大肆表扬,成绩单更是在小镇的集中展览处挂了好久。那一张印着“恭贺陈栖乐同学考上清北大学”的红底白字的横幅,在小镇的展览处,挂了两年之久。
正因如此,陈栖乐变成现在这样,有的人才更想奚落。
徐铭那天回到家,在床上辗转难眠。他有陈栖乐的qq,只是没有联系过。他不知道陈栖乐有没有删掉他。
加上陈栖乐的qq也是很偶然的事情。陈栖乐高二有一天特别想要喝酸奶。陈栖乐住校,徐铭走读。那款酸奶只有校外的超市才有。陈栖乐的钱都在qq红包里,他每年过年都会抢很多qq红包。
于是徐铭就理所当然地加了陈栖乐的qq,收了陈栖乐的红包,帮陈栖乐带酸奶。陈栖乐喜欢喝草莓味的酸奶,但陈栖乐每一回都会拜托徐铭买两个口味的。一款草莓味,一款酸苹果味。
草莓味的是陈栖乐喝的,酸苹果味的是徐铭喝的。

